可预见的缅甸军事政变：“没有人能掌控接下来发生的事”-z6尊龙凯时集团

　　2月1日，缅甸新当选的议会成员们本应宣誓就职，开始他们的五年任期。但是在仪式开始前的几个小时，军方发动政变夺取了政权。军方迅速拘禁了缅甸最高领导人国务资政昂山素季和总统温敏，以及执政党全国民主联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的一些议员，及其他批评军方的人士。军方还在全国各地围捕民盟的官员和活动人士，并暂时切断了手机和互联网通讯网络。

　　缅甸军方发动政变后，通往缅甸议会所在的内比都的道路被封

　　在这一段通讯真空期，军方通过广播宣布，将实施为期一年的紧急状态，并任命前副总统和仰光军区前总司令敏瑞将军为代理总统。军方还宣布，在紧急状态期间，敏瑞已将立法、行政和司法权移交给军队总司令敏昂莱大将。

　　这是自1988年以来缅甸发生的首次政变，此前几天一直有关于军事行动即将到来的传言和报道。就像缅甸以前的政变一样，这次政变是以民主的名义进行的：缅甸宪法允许军队掌权，以防止任何“可能瓦解联邦、瓦解民族团结或可能导致丧失主权”的情况发生。在这次事件中，军方声称需要调查去年11月8日的选举中关于舞弊的指控。在这次选举中，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nld)大胜军方的选举代理人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

　　缅甸军方在一份政变后的声明中宣称，“在大选期间，选民名单存在严重欺诈，这背离了稳定的民主道路。”这一声明与美国总统特朗普此前声称的去年11月3日美国总统选举中存在选举不当行为的说法非常相似。此外，军方补充说，“除非这个问题得到解决，否则它将阻碍民主之路。”军方似乎以其承诺的“调查”结果为前提，宣布一年后将举行新的选举，并将权力移交给获胜的政党。

　　但选举舞弊并不是阻碍缅甸走向民主之路的主要因素。相反，政治改革进程局部的停滞使长期紧张的军民关系进一步恶化。缅甸的军事统治者在2010年末的全国选举后，发起了这些民主改革。那次选举让一个准文官政府上台，打开了缅甸的政治空间，并与美国和其他西方政府建立了联系，但是将军们试图通过保留对宪法事务的否决权来维护自己的特权。全国民主联盟在去11月选举中的一边倒的胜利威胁到了此前脆弱的权力平衡。为了避免自身的权威进一步被削弱，军方高层似乎按下了民主实验的暂停键，恢复了军事统治。

　　去年11月，全国民主联盟党的支持者在仰光庆祝选举结果，高举昂山素季的照片

　　虚假的希望

　　本周的政变凸显了缅甸长期执政的将军们在2010年大选后开始推行的改革的弊端——一开始是令人欢欣鼓舞地迅速推行，后来是停滞不前、局部推进。从2011年年中开始，政府在几个月内释放了数百名持不同政见者，取消了新闻审查制度，允许昂山素季在多年软禁后重返政坛，并与十多个反政府组织展开和平谈判。2015年11月15日，昂山素季和全国民主联盟在选举中获得压倒性胜利，并于2016年年初接管了政府的领导层，缅甸的政治改革进程达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高潮。

　　但是，对于缅甸民主化的叙述与实际情况并不完全相符。在许多西方观察家眼中，缅甸终于站到了历史正确的一边，但缅甸领导人仍在努力应对英国一个多世纪的殖民统治，以及随后60年的内战和军事独裁所带来的后果。这些问题包括缅甸长期存在的种族和宗教鸿沟，其中最惨烈的表现是军方对罗兴亚穆斯林的猛烈攻击，以及民盟和军方之间悬而未决的权力斗争。后者的冲突可以追溯到1988年的大规模示威活动，当时军方用残暴的武力进行了镇压。昂山素季在这些示威活动中首次成为一位杰出的政治人物，她长期受民众欢迎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她自那以来一直坚定地反对军事统治。

　　2011年开始的改革有意回避了民盟和军方之间的长期紧张关系。“民主过渡”(许多西方观察家以此称谓)由缅甸2008年宪法设定，该宪法明确了要保护军方的权力和特权。宪法由军政府起草，并在当年5月一次有缺陷的全民公投中获得通过，保证了军方控制三个有权力的部门和四分之一的议会席位——事实上这使军方具备了对任何宪法修正案的否决权。宪法还包括一项条款，以昂山素季曾与外国公民结婚为由，禁止她担任总统。这些宪法条款基本上将民盟和军方之间的长期斗争锁定在缅甸的宪法框架内。

　　不出所料，民盟在2015年取得历史性选举胜利后，寻求推进宪法改革议程。去年年初，民盟领导的政府提出了一系列宪法修正案，旨在限制或取消军方的特殊地位和特权。在军方动用了否决权之后，议会立即否决了所有的修正案提案。

　　然后，在去年11月，民盟在大选赢得了巨大的胜利，显然动摇了军方对其阻止宪法改革能力的信心。昂山素季和民盟获得83%的议会席位。相比之下，由军方支持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只获得了微不足道的7%。在全国范围内，联邦巩固与发展党的高层——其中许多是前军事指挥官——失去了议会席位；民盟甚至赢得了以前被视为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堡垒的地区。

　　尽管如此，考虑到现行宪法的保障措施，民盟是否有能力威胁到军方的特权，或者在多大程度上取消军方的特权，目前还不清楚。缅甸军方总司令敏昂莱现在是事实上的统治者，他长期以来一直怀有当总统的野心，他原定于今年7月退休，届时他将年满65岁。不管去年11月的选举结果如何，他可能会寻求一条法外途径来掌权。正如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国外交官告诉路透社的那样，“他无法通过宪法规定的手段在本届政府中担任领导角色。”

　　同样可以想象的是，军方在对选举舞弊的指控上投入了巨额的资金，以至于觉得如果做出让步，就会颜面尽失。无论如何，民盟的压倒性胜利和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在选举中的惨败似乎使民盟和军方之间的长期紧张关系激化了。

　　敏昂莱

　　“没有人能掌控接下来发生的事”

　　缅甸军方接管政权让美国总统拜登的政府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将军们对缅甸民主进程的破坏需要华盛顿做出强烈反应。(白宫发言人珍·普萨基已经发表声明，敦促“军方和所有其他各方遵守民主准则和法治，释放今天被拘留的人”，并威胁要对妨碍缅甸民主过渡的人“采取行动”。)另一方面，中国政府将寻求利用缅甸和西方民主国家之间的任何摩擦，推进其惯常的立场，即本周发生在仰光的事件是缅甸“内政”。(东南亚国家联盟的许多成员国已经采取了同样的立场。)

　　此外，历史表明，西方对政变领导人施加更多制裁不太可能迫使他们改弦更张。美国财政部已经将敏昂莱列入2019年特别指定国民名单，原因是他参与了对罗兴亚穆斯林的种族清洗。额外的惩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损失，他很可能押注西方大国将避免重新实施更广泛的制裁，因为西方担心这样做会让缅甸更亲近中国。无论如何，缅甸军方领导人长期以来都经受住了经济制裁和贸易禁令的考验，即使这些措施使缅甸人民陷入贫困。

　　无论未来几周或几个月发生什么，缅甸的问题似乎都会变得复杂。正如缅甸历史学家吴丹敏在政变后所言，由于covid-19、广泛的贫困和涉及数十个武装组织的冲突，这个国家已经面临严重的经济衰退，最不应该发生的就是这样一场政治危机。“缅甸即将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他在推特上写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没人真的有办法掌控接下来发生的事”。

　　作者简介：塞巴斯蒂安·斯特兰吉奥（sebastian strangio）是《外交官》杂志的亚洲版编辑，著有《龙影之下：中国世纪中的东南亚》一书；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21-02-01/myanmars-coup-was-chronicle-foretold

　　2月1日，缅甸新当选的议会成员们本应宣誓就职，开始他们的五年任期。但是在仪式开始前的几个小时，军方发动政变夺取了政权。军方迅速拘禁了缅甸最高领导人国务资政昂山素季和总统温敏，以及执政党全国民主联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的一些议员，及其他批评军方的人士。军方还在全国各地围捕民盟的官员和活动人士，并暂时切断了手机和互联网通讯网络。

　　缅甸军方发动政变后，通往缅甸议会所在的内比都的道路被封

　　在这一段通讯真空期，军方通过广播宣布，将实施为期一年的紧急状态，并任命前副总统和仰光军区前总司令敏瑞将军为代理总统。军方还宣布，在紧急状态期间，敏瑞已将立法、行政和司法权移交给军队总司令敏昂莱大将。

　　这是自1988年以来缅甸发生的首次政变，此前几天一直有关于军事行动即将到来的传言和报道。就像缅甸以前的政变一样，这次政变是以民主的名义进行的：缅甸宪法允许军队掌权，以防止任何“可能瓦解联邦、瓦解民族团结或可能导致丧失主权”的情况发生。在这次事件中，军方声称需要调查去年11月8日的选举中关于舞弊的指控。在这次选举中，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nld)大胜军方的选举代理人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

　　缅甸军方在一份政变后的声明中宣称，“在大选期间，选民名单存在严重欺诈，这背离了稳定的民主道路。”这一声明与美国总统特朗普此前声称的去年11月3日美国总统选举中存在选举不当行为的说法非常相似。此外，军方补充说，“除非这个问题得到解决，否则它将阻碍民主之路。”军方似乎以其承诺的“调查”结果为前提，宣布一年后将举行新的选举，并将权力移交给获胜的政党。

　　但选举舞弊并不是阻碍缅甸走向民主之路的主要因素。相反，政治改革进程局部的停滞使长期紧张的军民关系进一步恶化。缅甸的军事统治者在2010年末的全国选举后，发起了这些民主改革。那次选举让一个准文官政府上台，打开了缅甸的政治空间，并与美国和其他西方政府建立了联系，但是将军们试图通过保留对宪法事务的否决权来维护自己的特权。全国民主联盟在去11月选举中的一边倒的胜利威胁到了此前脆弱的权力平衡。为了避免自身的权威进一步被削弱，军方高层似乎按下了民主实验的暂停键，恢复了军事统治。

　　去年11月，全国民主联盟党的支持者在仰光庆祝选举结果，高举昂山素季的照片

　　虚假的希望

　　本周的政变凸显了缅甸长期执政的将军们在2010年大选后开始推行的改革的弊端——一开始是令人欢欣鼓舞地迅速推行，后来是停滞不前、局部推进。从2011年年中开始，政府在几个月内释放了数百名持不同政见者，取消了新闻审查制度，允许昂山素季在多年软禁后重返政坛，并与十多个反政府组织展开和平谈判。2015年11月15日，昂山素季和全国民主联盟在选举中获得压倒性胜利，并于2016年年初接管了政府的领导层，缅甸的政治改革进程达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高潮。

　　但是，对于缅甸民主化的叙述与实际情况并不完全相符。在许多西方观察家眼中，缅甸终于站到了历史正确的一边，但缅甸领导人仍在努力应对英国一个多世纪的殖民统治，以及随后60年的内战和军事独裁所带来的后果。这些问题包括缅甸长期存在的种族和宗教鸿沟，其中最惨烈的表现是军方对罗兴亚穆斯林的猛烈攻击，以及民盟和军方之间悬而未决的权力斗争。后者的冲突可以追溯到1988年的大规模示威活动，当时军方用残暴的武力进行了镇压。昂山素季在这些示威活动中首次成为一位杰出的政治人物，她长期受民众欢迎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她自那以来一直坚定地反对军事统治。

　　2011年开始的改革有意回避了民盟和军方之间的长期紧张关系。“民主过渡”(许多西方观察家以此称谓)由缅甸2008年宪法设定，该宪法明确了要保护军方的权力和特权。宪法由军政府起草，并在当年5月一次有缺陷的全民公投中获得通过，保证了军方控制三个有权力的部门和四分之一的议会席位——事实上这使军方具备了对任何宪法修正案的否决权。宪法还包括一项条款，以昂山素季曾与外国公民结婚为由，禁止她担任总统。这些宪法条款基本上将民盟和军方之间的长期斗争锁定在缅甸的宪法框架内。

　　不出所料，民盟在2015年取得历史性选举胜利后，寻求推进宪法改革议程。去年年初，民盟领导的政府提出了一系列宪法修正案，旨在限制或取消军方的特殊地位和特权。在军方动用了否决权之后，议会立即否决了所有的修正案提案。

　　然后，在去年11月，民盟在大选赢得了巨大的胜利，显然动摇了军方对其阻止宪法改革能力的信心。昂山素季和民盟获得83%的议会席位。相比之下，由军方支持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只获得了微不足道的7%。在全国范围内，联邦巩固与发展党的高层——其中许多是前军事指挥官——失去了议会席位；民盟甚至赢得了以前被视为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堡垒的地区。

　　尽管如此，考虑到现行宪法的保障措施，民盟是否有能力威胁到军方的特权，或者在多大程度上取消军方的特权，目前还不清楚。缅甸军方总司令敏昂莱现在是事实上的统治者，他长期以来一直怀有当总统的野心，他原定于今年7月退休，届时他将年满65岁。不管去年11月的选举结果如何，他可能会寻求一条法外途径来掌权。正如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国外交官告诉路透社的那样，“他无法通过宪法规定的手段在本届政府中担任领导角色。”

　　同样可以想象的是，军方在对选举舞弊的指控上投入了巨额的资金，以至于觉得如果做出让步，就会颜面尽失。无论如何，民盟的压倒性胜利和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在选举中的惨败似乎使民盟和军方之间的长期紧张关系激化了。

　　敏昂莱

　　“没有人能掌控接下来发生的事”

　　缅甸军方接管政权让美国总统拜登的政府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将军们对缅甸民主进程的破坏需要华盛顿做出强烈反应。(白宫发言人珍·普萨基已经发表声明，敦促“军方和所有其他各方遵守民主准则和法治，释放今天被拘留的人”，并威胁要对妨碍缅甸民主过渡的人“采取行动”。)另一方面，中国政府将寻求利用缅甸和西方民主国家之间的任何摩擦，推进其惯常的立场，即本周发生在仰光的事件是缅甸“内政”。(东南亚国家联盟的许多成员国已经采取了同样的立场。)

　　此外，历史表明，西方对政变领导人施加更多制裁不太可能迫使他们改弦更张。美国财政部已经将敏昂莱列入2019年特别指定国民名单，原因是他参与了对罗兴亚穆斯林的种族清洗。额外的惩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损失，他很可能押注西方大国将避免重新实施更广泛的制裁，因为西方担心这样做会让缅甸更亲近中国。无论如何，缅甸军方领导人长期以来都经受住了经济制裁和贸易禁令的考验，即使这些措施使缅甸人民陷入贫困。

　　无论未来几周或几个月发生什么，缅甸的问题似乎都会变得复杂。正如缅甸历史学家吴丹敏在政变后所言，由于covid-19、广泛的贫困和涉及数十个武装组织的冲突，这个国家已经面临严重的经济衰退，最不应该发生的就是这样一场政治危机。“缅甸即将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他在推特上写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没人真的有办法掌控接下来发生的事”。

　　作者简介：塞巴斯蒂安·斯特兰吉奥（sebastian strangio）是《外交官》杂志的亚洲版编辑，著有《龙影之下：中国世纪中的东南亚》一书；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21-02-01/myanmars-coup-was-chronicle-foreto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