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当前朝鲜半岛外交能重启，并为中美关系改善提供平台吗？-z6尊龙凯时集团

　　4月底，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说已经完成朝鲜政策评估，但没有说明具体细节。5月3日，七国集团外长会议在英国举行，据报道就要求朝鲜实现完全不可逆的无核化达成一致。

　　2020年突如其来的冠状病毒疫情发生后，朝鲜采取了严格锁国政策，特朗普政府的亚洲政策则聚焦极限针对中国，无暇顾及朝鲜半岛问题;而中美在朝鲜问题上合作的氛围也荡然无存，围绕朝鲜半岛的外交势头明显减弱。

　　随着美国新政府上台，朝核问题又重回国际关系前台。拜登会不会和特朗普一样，与金正恩进行直接峰会?中朝关系的互动会如何演进?朝核问题能否成为中美合作点?

　　从2017年朝鲜连续进行核试验和洲际导弹试验，2018年朝鲜半岛形势几乎将朝美推向战争边缘，到金正恩100天内三次访华，新加坡特金会，朝韩峰会短期内一一实现，半岛形势发生戏剧性变化。

　　2019年初，金正恩再次访华，2月美朝举行了河内峰会，尽管此次峰会没有发表任何联合声明或宣言，但6月底双方在板门店举行了非正式会面，让世人对于朝鲜半岛局势变化的期待再次提高。同年6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朝鲜进行国事访问，提出了建设新时代中朝关系。

　　金正恩还访问俄罗斯远东与总统普京会面，日本时任首相安倍晋三也表示可无条件进行日朝首脑会谈。可以说，2018年至2019年，朝鲜半岛外交进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良性互动。2019年10月5日，美朝在瑞典举行无核化工作级别会议，这是两国元首在6月板门店会面后的首次外交磋商，但会后朝鲜代表对记者表示，朝美会谈破裂。

　　从那以后，朝鲜半岛外交进程进入了停滞状态。有不少评论认为这是特朗普外交的失败，并预测拜登执政后很可能会推翻特朗普的对朝外交路线，强化军事同盟战略威慑和经济制裁，而朝鲜将重新回到核导试验的老路。

　　我们不知道拜登会采取什么政策，而且冷战后美国政府换届后对朝政策大变化也不是没有先例，所以朝鲜半岛未来的确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然而，就此否定2018年至2019年的外交突破，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美国因素上的逻辑是不准确的。

　　朝对美政治变化有抗击能力

　　至少我们可以看到，2018年后朝鲜没有再进行核试验和洲际导弹试验。美国总统大选前后，朝鲜的反应也比较平静，这说明了尽管在朝鲜战略思维中，美国当然仍然是最主要的，但似乎已经能够对美国国内政治带来的对朝政策的冲击，有了一定的抗冲击能力。这一点实际上与伊核问题有相似之处。

　　2015年经过多边谈判达成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后，伊朗在对美外交的同时，强化了与其他主要国家的战略互动。在2018年特朗普宣布退出协议后，在欧盟、中国和俄罗斯坚持支持协议的情况下，伊朗并没有宣布退出。

　　当年伊朗核问题主要是很好地利用了奥巴马政府有意在这个问题上争取外交突破的时机，为伊朗和非美各方互动提供了催化剂;这样的多边外交动能一旦激活，就会产生独立于美伊关系框架外的“内生动能”。

　　同样在朝核问题上，特朗普“催化剂”的最为重要结果，就是在过去两年中朝之间的外交被高度激活，而中朝关系新动能，一部分是独立于美朝关系之外的“内生动能”。与10年前的六方会谈尤其不同的是，中国崛起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地区力量对比。中国积极参与朝核问题的外交行动，加上其他相关各方的共同努力，对上述美国外交受国内政治影响的不确定性有保险作用。这也是为什么朝鲜在进行对美外交的同时，也强化朝韩关系、中朝关系、朝俄关系的发展的原因所在。

　　今年1月5日至12日，朝鲜劳动党八大召开。国际媒体的评论大致认为，这是朝鲜强化独裁的新表现，金正恩在讲话中指出，不管美国谁执政都不会改变敌视政策，并说要在核导力量建设上加强，阅兵式更被认为是对于即将执政的拜登新政权的威慑信号。总之一句话：朝鲜不会变。

　　还有观察家认为，经济制裁加上疫情让朝鲜经济受到重创，朝鲜不会改变政策，只会对内进一步管控和对外挑衅，甚至军事上铤而走险等。

　　笔者认为，上述分析仍沿用原有的老框架看待朝鲜问题，没有把握住朝鲜内部需要和外部环境重大变化，对于朝鲜显示出来的求变信号缺乏敏感性。

　　金正恩在开幕词中指出，国家经济发展五年战略到去年已全面结束，但大部分目标远未达成。在不断取得社会主义建设新胜利的前进道路上，来自国内外的各种艰难险阻和挑战依然存在。他就此强调，必须从主观方面寻找原因，如果放任不管就会成为更大的阻碍和绊脚石，应大胆承认错误并制定果断对策，防止再次出现类似的弊端。

　　朝鲜继续从军政府向民政府过渡

　　金正恩提出新的国家经济发展五年规划，并表示应当把党和国家力量，投入到恢复和加强在国家统一指挥和管理下的经济运行体系和秩序。事实上，我们看到朝鲜在河内峰会最为关注的，就是减轻经济制裁的问题。

　　朝鲜很难回到原来的封闭经济，尽管很大程度上仍须通过中国与外部世界经济相联系，但是朝鲜经济实际上已经引入一定程度的市场因素。这也是朝鲜政府重要合法性来源，让老百姓获得了经济上的实惠。

　　今年是金正恩执政10周年，他就任总书记，同时设立书记处，在高级人事任命上军人明显减少，专业人士增加，实际上都是从军政府向民政府过渡的表现。国际社会应该进一步强化对朝鲜的经济接触政策。

　　朝鲜并没有因为美国政府更替，以及拜登新政府存在巨大不确定性，重提先军政治来对美发出遏制信号，而是坚持把工作重心向经济建设转移，政治日程也没有因为美国的变化而动摇。这说明朝鲜的美国中心思维有所弱化。

　　中国在继续对朝实行接触政策的基础上，积极推动美朝直接对话，但必须以2018年6月朝美在新加坡会晤发表的共同宣言为基础。新加坡宣言字数很少，却是朝美直接达成的第一个元首级文件，核心就是两条：第一是推动半岛和平机制建设;第二是半岛无核化。这实际上也是中国一直主张，并为俄罗斯和韩国所接受的。这可以说是最能够凝聚各方共识的一个基础。

　　这个宣言本质上规定了半岛外交必须同时有两个议程：第一个是半岛和平机制建设，这既包括安全机制，也包括美朝关系正常化;第二个是朝鲜半岛的无核化进程。美国长期以来主张第二个日程是第一个日程的前提，拜登政府会不会回到这个模式，目前还不清楚;如果确实回到这个模式，双日程就变成单一日程，朝鲜肯定不会接受。

　　除此之外，拜登政府重视价值观外交的倾向，可能将朝鲜的人权问题作为新的外交日程。这意味着新加坡宣言的双日程被换成了不同性质的双日程，即朝鲜无核化和人权改善，这样美朝关系必然再陷危机。中国的作用就是为朝鲜提供一定的安全感，以及对应美国变化的免疫力，这对于朝鲜坚定经济发展为中心的战略转移是必要的。

　　与此同时，中国要让美国认识到，首先必须接受朝鲜现状，而不是要和一个自己想象的朝鲜打交道的重要性。朝鲜的变革不可能按照外部设定一个变化的前景路线图和节奏来进行。谁都知道朝鲜需要变革，但是无视朝鲜内部动态的任何外部变革计划都很难成功，而且会导致地区性混乱，这需要多个回合的互动才能建立信任。

　　拜登政府回归到奥巴马时代的“战略忍耐”，肯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拜登政府能够回到新加坡宣言的共识上，他可以阶段性，在相互确认的基础上逐步推进无核化、和平进程、经济制裁缓和，而不是像特朗普那样一下子做成一个“大交易”。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疫情相对稳定后，中朝和朝美首脑会晤并非不可能;而朝鲜问题上的中美合作，也很可能为中美关系改善提供平台。近期中国任命了具有长期美欧外交经验的刘晓明为朝鲜半岛特使，似乎体现了一定的信号。

　　作者是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原题《朝鲜半岛外交重启并非不可能》

　　4月底，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说已经完成朝鲜政策评估，但没有说明具体细节。5月3日，七国集团外长会议在英国举行，据报道就要求朝鲜实现完全不可逆的无核化达成一致。

　　2020年突如其来的冠状病毒疫情发生后，朝鲜采取了严格锁国政策，特朗普政府的亚洲政策则聚焦极限针对中国，无暇顾及朝鲜半岛问题;而中美在朝鲜问题上合作的氛围也荡然无存，围绕朝鲜半岛的外交势头明显减弱。

　　随着美国新政府上台，朝核问题又重回国际关系前台。拜登会不会和特朗普一样，与金正恩进行直接峰会?中朝关系的互动会如何演进?朝核问题能否成为中美合作点?

　　从2017年朝鲜连续进行核试验和洲际导弹试验，2018年朝鲜半岛形势几乎将朝美推向战争边缘，到金正恩100天内三次访华，新加坡特金会，朝韩峰会短期内一一实现，半岛形势发生戏剧性变化。

　　2019年初，金正恩再次访华，2月美朝举行了河内峰会，尽管此次峰会没有发表任何联合声明或宣言，但6月底双方在板门店举行了非正式会面，让世人对于朝鲜半岛局势变化的期待再次提高。同年6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朝鲜进行国事访问，提出了建设新时代中朝关系。

　　金正恩还访问俄罗斯远东与总统普京会面，日本时任首相安倍晋三也表示可无条件进行日朝首脑会谈。可以说，2018年至2019年，朝鲜半岛外交进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良性互动。2019年10月5日，美朝在瑞典举行无核化工作级别会议，这是两国元首在6月板门店会面后的首次外交磋商，但会后朝鲜代表对记者表示，朝美会谈破裂。

　　从那以后，朝鲜半岛外交进程进入了停滞状态。有不少评论认为这是特朗普外交的失败，并预测拜登执政后很可能会推翻特朗普的对朝外交路线，强化军事同盟战略威慑和经济制裁，而朝鲜将重新回到核导试验的老路。

　　我们不知道拜登会采取什么政策，而且冷战后美国政府换届后对朝政策大变化也不是没有先例，所以朝鲜半岛未来的确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然而，就此否定2018年至2019年的外交突破，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美国因素上的逻辑是不准确的。

　　朝对美政治变化有抗击能力

　　至少我们可以看到，2018年后朝鲜没有再进行核试验和洲际导弹试验。美国总统大选前后，朝鲜的反应也比较平静，这说明了尽管在朝鲜战略思维中，美国当然仍然是最主要的，但似乎已经能够对美国国内政治带来的对朝政策的冲击，有了一定的抗冲击能力。这一点实际上与伊核问题有相似之处。

　　2015年经过多边谈判达成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后，伊朗在对美外交的同时，强化了与其他主要国家的战略互动。在2018年特朗普宣布退出协议后，在欧盟、中国和俄罗斯坚持支持协议的情况下，伊朗并没有宣布退出。

　　当年伊朗核问题主要是很好地利用了奥巴马政府有意在这个问题上争取外交突破的时机，为伊朗和非美各方互动提供了催化剂;这样的多边外交动能一旦激活，就会产生独立于美伊关系框架外的“内生动能”。

　　同样在朝核问题上，特朗普“催化剂”的最为重要结果，就是在过去两年中朝之间的外交被高度激活，而中朝关系新动能，一部分是独立于美朝关系之外的“内生动能”。与10年前的六方会谈尤其不同的是，中国崛起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地区力量对比。中国积极参与朝核问题的外交行动，加上其他相关各方的共同努力，对上述美国外交受国内政治影响的不确定性有保险作用。这也是为什么朝鲜在进行对美外交的同时，也强化朝韩关系、中朝关系、朝俄关系的发展的原因所在。

　　今年1月5日至12日，朝鲜劳动党八大召开。国际媒体的评论大致认为，这是朝鲜强化独裁的新表现，金正恩在讲话中指出，不管美国谁执政都不会改变敌视政策，并说要在核导力量建设上加强，阅兵式更被认为是对于即将执政的拜登新政权的威慑信号。总之一句话：朝鲜不会变。

　　还有观察家认为，经济制裁加上疫情让朝鲜经济受到重创，朝鲜不会改变政策，只会对内进一步管控和对外挑衅，甚至军事上铤而走险等。

　　笔者认为，上述分析仍沿用原有的老框架看待朝鲜问题，没有把握住朝鲜内部需要和外部环境重大变化，对于朝鲜显示出来的求变信号缺乏敏感性。

　　金正恩在开幕词中指出，国家经济发展五年战略到去年已全面结束，但大部分目标远未达成。在不断取得社会主义建设新胜利的前进道路上，来自国内外的各种艰难险阻和挑战依然存在。他就此强调，必须从主观方面寻找原因，如果放任不管就会成为更大的阻碍和绊脚石，应大胆承认错误并制定果断对策，防止再次出现类似的弊端。

　　朝鲜继续从军政府向民政府过渡

　　金正恩提出新的国家经济发展五年规划，并表示应当把党和国家力量，投入到恢复和加强在国家统一指挥和管理下的经济运行体系和秩序。事实上，我们看到朝鲜在河内峰会最为关注的，就是减轻经济制裁的问题。

　　朝鲜很难回到原来的封闭经济，尽管很大程度上仍须通过中国与外部世界经济相联系，但是朝鲜经济实际上已经引入一定程度的市场因素。这也是朝鲜政府重要合法性来源，让老百姓获得了经济上的实惠。

　　今年是金正恩执政10周年，他就任总书记，同时设立书记处，在高级人事任命上军人明显减少，专业人士增加，实际上都是从军政府向民政府过渡的表现。国际社会应该进一步强化对朝鲜的经济接触政策。

　　朝鲜并没有因为美国政府更替，以及拜登新政府存在巨大不确定性，重提先军政治来对美发出遏制信号，而是坚持把工作重心向经济建设转移，政治日程也没有因为美国的变化而动摇。这说明朝鲜的美国中心思维有所弱化。

　　中国在继续对朝实行接触政策的基础上，积极推动美朝直接对话，但必须以2018年6月朝美在新加坡会晤发表的共同宣言为基础。新加坡宣言字数很少，却是朝美直接达成的第一个元首级文件，核心就是两条：第一是推动半岛和平机制建设;第二是半岛无核化。这实际上也是中国一直主张，并为俄罗斯和韩国所接受的。这可以说是最能够凝聚各方共识的一个基础。

　　这个宣言本质上规定了半岛外交必须同时有两个议程：第一个是半岛和平机制建设，这既包括安全机制，也包括美朝关系正常化;第二个是朝鲜半岛的无核化进程。美国长期以来主张第二个日程是第一个日程的前提，拜登政府会不会回到这个模式，目前还不清楚;如果确实回到这个模式，双日程就变成单一日程，朝鲜肯定不会接受。

　　除此之外，拜登政府重视价值观外交的倾向，可能将朝鲜的人权问题作为新的外交日程。这意味着新加坡宣言的双日程被换成了不同性质的双日程，即朝鲜无核化和人权改善，这样美朝关系必然再陷危机。中国的作用就是为朝鲜提供一定的安全感，以及对应美国变化的免疫力，这对于朝鲜坚定经济发展为中心的战略转移是必要的。

　　与此同时，中国要让美国认识到，首先必须接受朝鲜现状，而不是要和一个自己想象的朝鲜打交道的重要性。朝鲜的变革不可能按照外部设定一个变化的前景路线图和节奏来进行。谁都知道朝鲜需要变革，但是无视朝鲜内部动态的任何外部变革计划都很难成功，而且会导致地区性混乱，这需要多个回合的互动才能建立信任。

　　拜登政府回归到奥巴马时代的“战略忍耐”，肯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拜登政府能够回到新加坡宣言的共识上，他可以阶段性，在相互确认的基础上逐步推进无核化、和平进程、经济制裁缓和，而不是像特朗普那样一下子做成一个“大交易”。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疫情相对稳定后，中朝和朝美首脑会晤并非不可能;而朝鲜问题上的中美合作，也很可能为中美关系改善提供平台。近期中国任命了具有长期美欧外交经验的刘晓明为朝鲜半岛特使，似乎体现了一定的信号。

　　作者是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原题《朝鲜半岛外交重启并非不可能》